一直以來
就不是很會表達我的情感
我有一種很念舊的習慣，到我手上的東西就算是壞掉了也很少丟掉的
早上剛起床
無意間在衣櫥裡看到一雙毛茸茸有小熊頭的布拖鞋
雖然快遲到了，但還是不免兩眼發直的呆了一下
不記得哪一年，可是我確定那是個冬天，阿嬤給我那雙拖鞋
先不說我有沒有穿拖鞋的習慣，只要是別人送我的東西我就很少有在用的
它就在衣櫥裡這樣的躺了幾個年頭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
前鎮小巷子裡的家，在我們家那叫高雄阿嬤家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物、熟悉的燈光
以後大概不怎麼有機會回去了吧
阿嬤現在躺在以前來家裡的時候常常睡的那個房間
走廊上的氧氣機散發著熱氣
透過門縫看阿嬤的時間越來越長
總是間隔很長的一段時間，胸口才有一陣起伏
這個間隔越來越長
在還沒住院之前，還能自主行走
那段時間，我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
我很不會表達我自己的情感，因為年齡層的差異，跟阿嬤的話總是很少
尤其是在知道她的病情以後
更是不知道應該要說甚麼才好
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會後悔，真的
一直到因為狀況不好、無法自主行動而住院
在她清醒的時候我就只有去醫院一次，真的.......就一次
第二次去的時候就已經幾乎進入昏迷狀態了
後來，我爸他們決定讓他回家裡
她很開心
因為可以回家
回到家裡以後，就一直躺在病榻上
要求也越來越少，智能開始退化
吃飯、喝水.....
我甚至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看著拖鞋
我想起我跟他去過一次百貨公司，坐的是公車
小時候過年的時候，在前鎮的家裡守夜
在我們家開公司的時候，爸媽很忙
阿嬤就到家裡煮飯、洗衣服.........那一年，我小學四年級
很多很多的事情，為甚麼十八年來我記得的事情打不足一千個字
為甚麼？
有一個說法，人昏迷的時候還是知道親人在叫她
今天回家，在床前
三句話，我講了十分鐘
手上拿著拖鞋
我又注意到旁邊的一個紅包袋，雖然裡面已經空空如也
那是考上大學的時候阿嬤給我的
看著封面上拙劣的字跡
＂學業大進步 奶奶 上＂
她沒讀過甚麼書，但還是很努力的用它的方式寫出了她的祝福
這一行字，讓我差點翹掉今天早上的計算機概論
舊家裡的木地板
雖然他早就已經拆掉了
手上的拖鞋
雖然它已經不合身了
櫃子裡的紅包袋
只有其中一個上面，有潦草的字跡
看著阿嬤帶我去新光買的彈珠超人
雖然彈珠早就不知流落何方
但是，我沒有弄壞他喔
我真的很寶貝它，連貼紙都還在喔
可能阿嬤已經不記得了吧！
那條熟悉的高速公路，每次經過都是因為要回阿嬤家
同樣的一條路，對我來說那是十八年來對一個長輩的記憶
以後應該不會有多少機會再走那一條路
因為這樣的理由開上交流道，更是不可能了
這次我沒有加＂吧＂........
到底，在阿嬤清醒的時候
我跟她講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甚麼？
我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
我很努力的回想
但是
我真的忘記了......
雖然十有八九是掰掰
但是我有多麼多麼希望不是
換衣服的那天
手上掐著那雙被我提過無數次的拖鞋
看著躺在床上呼吸平緩的阿嬤
呼吸的間隔越來越長
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總有一刻它會停止吧
雪白色的連身服換成很漂亮的中國旗袍
還是換衣服了，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雖然已經比醫生預估的時間多了好多好多
但這對家屬來說總是不夠不夠
那間房間，我不敢走進去
我甚至不敢去握她那早已無力的手
我知道以後我會後悔的
真的
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希望後世人
阮擱會凍來乎你疼
作妳永遠的孫仔
擱叫你一聲阿嬤
喔！眼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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